藏書癖者(三):要些年紀才會讀的書

思兼
4 min readMay 15, 20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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拉康二十七本精神分析講義裡面的其中兩本:左邊第三章《精神病》,以及右邊第八章《焦慮》。/左邊純粹是對這個題目有興趣,我每隔幾年就會重讀Sarah Kane的4.48 Psychosis。這個劇本我最少讀完過三次,由於感情過於強烈且內爆,我並不是很能代入。在某次劇場活動時,導師邀請我們抽自己最有感覺的句子讀出來,嘗試互相回應對方提出的質問,那次經驗非常有趣——也令我知道這文本可以以此形式讀。/右邊的話,認識我的人大概都知道我有頗嚴重的焦慮,平時最能夠看到這種狀態就是我咬手指,包括手指甲——在緊張的時候情況更加嚴重,平均每隔一個月就會咬到入肉流血。

用一整篇文宣佈我要讀一本書,本身就是很藏書癖者做的東西。他心虛,他需要昭告天下:各位,我開始讀書了。

通常人不遭逢巨變,很少會轉自己讀書的路徑,或者突然立定自己讀書的路徑。如果心裡面沒有問題要解決,藏書癖者通常只會跟著自己藏過的書,以清理垃圾的心態,或者公務般的心態,維持讀書的習慣(事實上我也沒有甚麼讀書習慣的)——這沒有好與壞的,只是讀書往往與自己斷裂。

我曾經非常討厭精神分析,沒有太大因由。大學一年級已經會讀佛洛伊德:可能教得實在太淺、歷史又太過悠久、理論放諸今日又不搭、看起來沒後現代理論那麼炫目、甚麼陽具甚麼的;總之我有千百個理由不喜歡精神分析。大一還是喜歡布希亞(Jean Baudrillard)的文字:《擬像與擬仿》(Simulacra and Simulation,這譯名太抽象,不算太喜歡)。事實上,與其他學科來說,後現代理論/後現代狀態的論述明顯與社科的親和力較高——不要不記得精神分析很多人會將其分為「文學理論」。

如是者下次再出現精神分析,已經是我在阿姆斯特丹讀書的那年。這年我是真正第一次讀佛洛伊德原文〈哀悼與憂鬱〉(“Mourning and Melancholia”, 1917),這篇文讀落去還是靠譜的。然而,後面讀到拉康實在是太難了,結果這門課還要四捨五入才不至「肥佬」。不過今天想起來,我對自己的理解,還有情感世界的複雜程度的理解還少——其實我也未讀得懂拉康,不太能讀懂扭成一團的人類情感——例如口是心非,陽奉陰違,甚至不能夠自控的狀態。

再下一次遇到精神分析,已經到碩士班旁聽課堂,那時候讀的並不是佛洛伊德或者拉康,而是拉康譯者之一的Bruce Fink,讀本則是A Clinical Introduction to Lacanian Psychoanalysis: Theory and Technique。直到那個時候,我對精神分析還是有種近乎本能的抗拒,我更加以為我應該一輩子都不會讀精神分析的書。這也是跟導師少數的共通點,現在想來:他應該不需要這些書。

但,很可能,我並不是。

精神分析之後再次出現在德勒茲瓜塔利讀書會之中。德瓜合著的《反伊底帕斯》(Anti-Oedipus, 1972)劈頭就說精神分析裡面提出的精神結構,只是諸多結構方法的一種。那時候大概是我讀得最辛苦的部分——那種辛苦比起讀另一本談微積分的還要辛苦。微積分我在中六的時候讀過,讀不懂,期終試只拿二十多分。六七年後的那天朋友用了兩個小時終於把特性解明白了。

因為工作關係,身邊比較多讀拉康的朋友。最近的心境是比較適合讀拉康的。被真實界侵襲的人,象徵秩序還未重新建立起來(已經立即在扮用行話說話)。朋友告訴我:「第七本、第十一本已經被齊澤克玩爛了,讀其他吧。」「不用看完啊。如果你看通了一本,你用到出來那就好了。」(後來才知我搞錯他的說法了,七、十一還是要讀的。)理論大概是這樣的回事吧。最後我是有聽他說。我讀書是有這種讀偏的傾向——例如王家衛的電影,我幾乎整個本科時期都沒在看,才沒多久之前才看到剩下《東邪西毒》;又或者以讀日文書來抗拒從眾——也許對於藏書癖者而言,書並非最愛之物,還是書牆才是最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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