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筆(一)

思兼
2 min readAug 13, 20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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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了三十年人,門牙崩了兩次。

忘了是小學幾年級,小息與同班同學打交,失去平衡,面部著地(即係仆街),右邊上門牙缺了一角,不明顯因此也沒有刻意去修補。在香港十多年時間,都以這棚牙去見人。除此之外,我記得很多小學同學的人名:梁麗君、方淑貞、羅成棟、薛志昆、胡錦新——這是我還在用中文名去記人名的時代。在乒乓球桌,我會發不是「滴滴仔」的球;最初是在羅家打「古惑狼賽車」。最近幾年重新搜尋在大陸的母校,原來因為那個城區越來越少人,原本是分校的母校又重新與主校合併。母校消失了,想起了剛移民香港時,曾經因為插班問題走訪村校——如果讀村校,我猜家母會後悔一輩子。

最近在想,其實自己是否個很寡情的人——無論我寫東西多有感情,都可能只是種自我中心,或是中學作文作得好所以繼續寫,或者要維持自己所謂「文青」的自矜的手段。

我沒有特地想回到那個很故的「故鄉」,除了那碗雲吞面,那碗叉燒糯米飯(這種時候我總會記起這可能是金牛座的天性)。最初離開那幾年,十幾歲的我還是會收集以前同學的資訊。聽說誰誰誰未婚懷孕,奉子成婚——我連中學都未讀到,我不能想像他們的生活。當想像力不再起任何作用,我就彷彿與他們斷裂。祖父祖母前幾年雙亡,更加沒有回去的理由了。這個連火車站都搬走到新城區,被時間遺忘的舊城區——時間是怎樣流動的?

同樣情況在我中五轉校,入大學之後,大學畢業之後不斷發生。《漂城記》裡面沒有寫這些——應該不夠寫一章。那本書是寫家庭的。剛才看了朋友寫自己或許不能回鄉,泣不成聲。我理解不到這種感受 — — 而我為自己沒有感受感到一絲恐懼。

我發覺自己不是很理解「中同」這個詞語。除了中三那班。

來日本沒多久,門牙又崩了,這次真的破相:斷了一半,不可逆轉。我在想:香港建構了我整個價值體系的十多年,之後又會是怎樣。數日子過去,最近在神戶找到些有香港感覺的地景,這種配對又有甚麼意義?

其實我沒有想清楚自己想寫甚麼。我只是有時覺得,我沒有過去——我其實不理解家父強調祖宗祠堂的一番感言。東西在浮動,我在途上,隨感情做事,直至忘卻;或者直到門牙鬆脫,變得不再重要——咬合不良的喃語,只為自己聽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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