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有所謂後日常/新日常(下) — — 「見字飲水」,重要的他者,日常的技術

思兼
Apr 17, 2021

--

《小林家的女僕龍》個人最喜歡的一幕

前文:如果有所謂後日常/新日常,它可能是甚麼意思?(上)

註:寫畢此文,發覺斷章感覺甚強。請斟酌閱讀。

三年前隨性寫完的《上篇》,也許是我就動漫文化寫過最滿意的理論思考。時移勢易,對香港政治環境的絕望,朋友相繼下獄;個人在出國後不久就遇上史無前例的疫情。個人興趣也漸漸轉向偶像女團。《下篇》與其說是對「日常系動畫」思考的總結,不如說是我們作為「日常系動畫觀眾」的思考的開始。回顧上篇,當時想探討的是:後日常動畫中,「日常」與「非日常」的可能組合:精神空間與現實空間(學園孤島),物質所支撐的日常(搖曳露營),以儀式以及無知所隔絕出來的日常(少女終末旅行)。

重要的他者

小林:如果無處可去的話,要不要留在我家?
康娜:我才不信人類!妳肯定有甚麼企圖!妳想要利用我!
小林:在不熟悉的世界裡面無法相信任何人,這是理所當然的。換著是我也不會相信。想要相信某個人,是成為了朋友或者戀人之後的事了。康娜醬,我不會強求妳成為我的朋友,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吧。就這樣就好。
— — 《小林家的女僕龍》第二話

康娜因無家可歸,首次闖進小林家,並質疑是否小林挾持托爾不讓她回去異世界。《小林家的女僕龍》這動畫可折射因為人口減少,而允許更多工作移民赴日——當中日本人與這些外國人的關係。之前的日常系作品,限定的場所或者生活情景等外因(空間差異化)規限了「共同體」內人數的增減。由此引申出來的「後日常」作品通常處理的是以下兩種危機:

一、共同體內,人物遭遇改變所引致欲望的改變,繼而影響到共同體內的空氣。(《不起眼女主角育成法》、《吹響吧上低音號》、《只要有妹妹就好了》等作品)

二、共同體本身維持不變,但支撐這個共同體的外因已經消失,影響到共同體內的空氣。(《學園孤島》、《輕音部》後期年上成員畢業)

這些作品中,「空間差異化」最初就被假定。由於空氣被擾亂,要恢復日常空間的作用,故事常以「危機處理」的方式展開。思兼在2017年後雨傘抑鬱時期,曾經寫下這樣的話。我這位朋友,她患上了躁鬱症。我猜身邊朋友也有過不同程度的情緒困擾。社會的失序(anomie)讓人無所適從,我們總是需要有所寄託,僅僅只是放在行動中,還是放在日常中的分別:前者變成高漲的焦躁,互相怪責;後者變成港豬的冷漠,退守私人空間。

飯局中,我發覺她大概停留在雨傘前後對香港的理想主義,以及過後餘波的質疑之中。在「繼續往前」(Move On)與駐足停留兩者,其實沒有必然更好的選擇。

《小林家的女僕龍》與《四重奏》著重的卻是小「共同體」的建立,以及一系列「日常的技術」所產生的效果。之前我們一直在意的是,我們以為「日常」的目的在於「同化成共同體」,並不斷強調共同體承認所能提供的治癒與安穩。然而,選擇承認本身卻帶著暴力。《小林家的女僕龍》與《四重奏》想說的是:同一屋簷下的重要他者(significant other)。上述「我不會強求妳成為我的朋友,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吧。」的友好表述,又或是《四重奏》中的「炸雞爭議」:炸雞吃甚麼醬,甚麼偏好各有不同;然而在同一屋簷下,我們有著共同行動的最大公約數——「兄弟爬山,各自努力」。兄與弟本為兩個個體,朝著爬山的方向進發。

日常的技術

《加奈日記》(2009)與輕音部同年播出,是日常系成為典範前,把「日常的技術」運用得非常好的例子。然而《輕音部》並沒有《加奈日記》的沉重故事。初中生加奈因祖母亡故,流落到風新新聞社,被逼以送報來維持生計的故事。加奈每一集都會透過寫日記,或者畫外音的方式,向亡故的祖母報告自己的轉變;又或重複某些祖母提及過的教誨,踐行生活的好習慣讓自己與祖母同在。退行與重複,從來都是對抗不安最為常見的手段。退行讓我們可以暫時與真實的「現在」分割,而重複則讓我們對自己生活節奏有所掌控,從而產生對未來的掌握感——而這兩點,都是「日常的技術」以及功能。

今季的《弱角友崎同學》則是將日常拆解成零部件,並將如何有效利用的實例。雖然這套動畫常被視為《果然我的青春戀愛喜劇搞錯了。》的劣化版,然而採取非自爆式的處理方法,我認為可以超越到一直以來「我」對「已存共同體」劍拔弩張的關係。將「日常」拆解成細部件:準備話題,接人地話題,洞悉人際關係中的互相依存;也許是御宅族理解世界的可能框架。

「見字飲水」作為日常的技術。一種善意提醒去養成強制對自己好一點的習慣。也許我們每個人在這個時代都應該學會:好好吃飯,好好飲水。沒錯我們現在甚麼都做不到,但我們仍然有能力對自己好點,從而有餘裕對身邊的人好點——溫柔但不失技術,技術是為了更有效的溫柔。假以時日,江湖再見。

--

--